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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作文老钟

发布时间:2024-03-29 03:34:04 文章来源:高中作文作者:佚名

李秀东

傍晚的天边一片血色,余晖映照着安详的小镇。镇上有座老钟,正点便会发出“咚咚”的响声,几点便是几声,镇上的人们已习惯了依着钟声来判断时间。说来也怪,那钟不知在镇上已矗立了多少个年头——至少上一辈人出生时它就在那儿了,可从未出过差错,一分一秒都在确确实实地走着。

随着钟声悠长地传来,响起了阵阵锣鼓声。小镇的礼堂内早已挤满了人,我坐在其中一个靠前的圆桌旁,环顾四周,墙上拉着大大小小的横幅,都赫然写着几个大字——“恭贺周老板七十大寿”。我与周老板还算是熟识。他是镇上的首富,经营着成功的生意。至于我和他相识,要追溯到五年前——

那是我外出求学的第一个年头。待至放假回到小镇,还没等稳住脚,便接到了他的邀请:学术讨论。我以为周老板是一名热衷研究学问的商人,便欣然前往,但事实并非如此。

按着他的说法,清晨钟鸣八次时我已到了他的院子前。远远便看见敞开的大门旁立着一位彎腰弓背的老头,便是周老板了。他拄着拐杖,又被身旁几个伙计搀着。他看见了我,竟摆脱了身旁的搀扶,颤悠悠地向我走来。按他的年岁来讲,应该是极快的步伐了,应当庆幸他没有向前跌去。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,如同老鹰紧抓着猎物,力气之大,竟让我怀疑面前的不是一位面色苍白、身体瘦小且近乎花甲的老者。带我进入院内,他滔滔不绝地夸赞我的学问,还提出了一些奇怪的见解,尽是些求仙问道,长命百岁的办法。我便有些怀疑他请我来的目的了,毕竟我不是什么他心目中的神仙。待我坐下后,他又开了口:

“我本是个粗人,向来没什么学问。如今这么大年岁,也没法学习新知了。都说科学发展速度惊人,正巧你在外学习这些个先进的学问,便与我讲讲吧,可有什么延命的方法?”

我便是一个震惊。这才发现院内大大小小的架子上尽是各式各样的补品,立刻明白了周老板请我的用意。刚想告诉他时间无情,可偏巧看他浑浊的眼睛居然带出了几缕光芒,好似清晨的阳光充满了希望一般,又像无知的小孩子满是求知欲一般,竟将我的话压回了肚子里。我也不希望给安居家中的老者当头一棒。犹豫片刻,又说道:

“应该是没有,或许也是有的……”

他的眼睛便立刻少了几分色彩,沉默了片刻,说道:

“我不知死后是怎样的,这让我十分恐惧。我用了一辈子滴尽了血换来的钱财,死后可能带走分毫?一个人冰冷冷地躺在地下,多年后便无人问询了,世事变化也与我无关了,怎能叫人不怕!”几颗浑圆的泪珠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下来,在地上炸开,化了几分清脆的响声。

我竟不知一个人能怕死到如此地步。

周老板并未死心,详详细细地问询了我在学校的功课,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续命的方法。都说求知的人眼睛纯亮,我却从周老板的眼中看到了地狱,地狱的火在赤裸裸的岩地上烧着,黑烟暮暮。

不觉间夜幕笼罩了整个小镇,我是钟鸣八次时到的老板的院子,此时的钟鸣,若不细数,全然不知响了多少次。我也是刚放假回到小镇,身子乏累得很,又与周老板坐了一天,实在难以坚持,就与周老板辞别了。周老板一边将我送出,一边骂道:

“这该死的钟,整天响!”

我不知老钟与周老板有什么深仇大恨,疲惫得实在没心思询问,便回家去了。

此后每年我放假回家,便会收到一封邀请函,题目却不是学术讨论了,明晃晃地写着“求长生”。我深知世上并无不死之方,于是次次以老师未讲为托词,周老板也回回提醒我认真学习功课,方便回来与他说道。就这样年复一年,到了周老板的七十大寿。

生日宴随着钟鸣进行着。周老板坐在中央,颤巍巍地夹着菜。我看着周老板满脸哀愁,时不时叹叹气,又时不时摇摇头,等有人来敬酒祝寿时才勉强挤出笑容,随即又拧为一团。

小六——周老板的伙计,从我旁边走过,我便拉住他,问道:

“周老板这是怎么了,为什么愁眉苦脸的?”

“你还不了解周老板?他是最过不得生日的。长一岁便又向鬼门关迈了一大步。先前周老板兴许还可以向别人说自己未满七十,这七十大寿一过,可倒好,全镇的人都知道周老板的年岁了。”小六无奈地笑笑,“去祝寿的人免不了要提年纪,周老板哪受得了这等打击?愁苦自是必然的。”

“周老板并不是无知,他是被时间拴住了,走火入魔罢了。”

“是啊。周老板毕竟是糊涂了,现在连钟鸣都听不得了,整天抱怨老钟烦心。他竟以为钟停了时间也停了,他便不死了。”

这才恍然大悟,周老板日日抱怨钟鸣,竟是以为钟才是时间流逝的罪魁祸首。这不免令我发笑:一个对时间惧怕到这种程度的人,思想早已麻痹,相由心生了。

我看到周老板周围没人,便上前祝寿。当我走到他旁边,他竟扶着椅子站了起来,握着我的手询问学业,仿佛老鹰看见猎物一样,紧握着不放,两眼放了光,张开满是金牙的嘴,颤抖地说:

“近来学习如何,老师可讲到了延命的方法?”

“或许老师的进度慢……”

他的眼皮便耷拉了下去,原本紧握的手也松了些。我急忙转移了话题,贺道:

“祝周老板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

他听得这句,眼睛便又有了些光彩。现在祝福的话在周老板心中又何尝不是延命的法子呢。

礼堂外传来了阵阵钟声,沉重厚实,扯开了漆黑的夜。听到钟声,我看向周老板,他接近崩溃了,嘴唇在颤抖,继而全身都在发抖。他的眼神彻底没了光亮,浑浊得像旧积的潦水堆满了淤泥。他骂道:

“该死的钟……”转身哀叹着消失在了礼堂。

任何一个惧怕死亡的人都是听不得祝寿和钟声的。

生日宴结束得很早,是周老板提议结束的。理由是年老没了力气,众人却心里都明白。

人慢慢散尽了,只留礼花过后的几缕硝烟飘荡在黑蒙蒙的空气里。夜色如浸,月光如纱,冷清的夜又传来了钟声……

不觉间距离周老板的寿宴也近一年了,我又要思虑如何对付周老板了。那日我刚下了课堂,出门便碰见了小六。我起初并未认出他。这家伙早已没了往日的精神,衣着也不讲究了,像是许久未曾安顿了。他也见了我,便迎上来。

“周老板走了。”

“走了?”

“病死的。”

“病死的?”

“周老板生日宴后就卧床不起了,什么精神也没有,每日也就几口饭。不出半年就走了。”

“你没帮着找医生?医生怎么说?”我看着小六低下头,摇了摇脑袋。

“周老板病后第二天便把我辞退了,雇佣的人基本都被赶走了。我离开了小镇,也是后来才听说周老板死了。”

周老板生日宴后回到家中,生日宴上人们对于他年龄的讨论像电影一般一幕幕地放出,一遍一遍撞击着他的心。又听见钟声一遍一遍地响,又想到了死,便怕得浑身颤抖,如百虫侵蚀,令他坐立难安,甚至做梦都遇见了死神邀请他。不出两三天便没了心气。

一个恐惧得没了心智的人,怕钟声,不过是要逃避现实。他嫌钟走得准,可那钟偏偏分秒不差。

等回到了小镇,才发现老钟没了。

原来周老板病倒后,便遣散了雇佣,变卖了家产,除了一间房子容身,分文不剩。他用所有的积蓄将老钟买了下来。第二天工程队便来到了小镇,轰隆隆几声巨响,老钟便被拆得七零八落。从此小镇上的时间终于停止了。至少周老板这么想——也只有他。老钟被拆了,周老板算是高兴了,自以为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法,可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了。

周老板是死在钟声里的。后来他会听到当当的钟声,还是分秒不差。到最后他将家里所有的钟表都扔了。可没有一丝作用。那声音越来越响,也越来越急,它终于不按分秒响了,却是比原来更快了。周老板还是没能阻止住时间,在当当的敲打中他终于没了声响。他的时间终于停住了,也算是如愿以偿吧。

人们把周老板埋在了老钟的遗址下面,用买钟的钱又修了一座新钟。这座钟还是分秒不差地走,只不过声响更大了……

明灯点评

文章别出心裁,以“我”和钟声为线索,巧妙刻画了惧怕死亡的周老板的形象。在主题立意方面,侧重于个人无法更改自然规律,让文章富于哲理和思辨色彩。

可能是无心插柳,文章最出彩之处,在于周老板面对死亡的肺腑之言。“我不知死后是怎样的。”——未知才是最恐怖的,我们不害怕死亡本身,而是我们对死后的一无所知。“我用了一辈子滴盡了血换来的钱财,死后可能带走分毫?”——一生的积累不过是为人做嫁衣,生前的富足和辉煌,死后带不走分毫。“多年后便无人问询了,世事变化也与我无关了。”任凭仪式再宏大,死亡之后人们很快会将你忘记,生活照旧。无论是妙手偶得还是刻意为之,此三句话都彰显出作者非凡的智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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